01
而我一直隐忍的情绪,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一个孩子,为了我那一点点名节,搭上了自己的两根脚趾!
我不停的变换着双手捂住嘴,还是从嘴角溢出丝丝破碎的痛哭声。
陆辰皓则是直接走到床脚掀开白色的床被,看到陆子昱被纱布紧紧包裹的脚趾明显有两根短了以后,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不停的点烟。
吧嗒,抽,吐。
他反复的都在重复那几个动作,望着窗外,眼里好似悔恨又没有焦点。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可人儿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醒了过来。
入眼看到我的那个瞬间,他叫了一声,“妈妈……”
我吓的即刻就停了抽泣,“你说什么?”
“妈妈,你很像我的妈妈……”陆子昱泛白的嘴唇轻启,说的格外清楚,“所以,我不允许他们欺负你,哪怕说你都不行!”声音明明细若蚊声,却坚定无比!
我从喉咙深处发出惨烈的悲恸来!
“你这孩子……蠢到家了。”哭声夹杂着悲戚,却怎么都难以形容此刻内心翻搅着的情绪。
小家伙就微微抬起手轻轻的摸我的发丝,“我不蠢,文老师,你是好人,他们不应该那么对你。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小小年纪究竟是怎样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的,我说不清楚那滋味。
但是子昱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就彻底坚定了我前行的信念!
我不能再当缩头乌龟让一个孩子在前面为我冲锋陷阵!
而且那一刻子昱让我彻底明白,这世上的关系从来复杂难辨,不是一个每日同床共枕的人就可以对你死心塌地,也不是一个聊胜于无的陌生人就淡漠如斯。
那会儿我知道,哪怕我失去了全世界,可却还有一个孩子,愿意为我拼命!
只是两根脚趾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后来园里查到了那帮跟子昱斗殴的孩子,可因为他们年纪尚幼,尚没有分辨事物的能力,只能是索要一定的经济赔偿,而陆辰皓最不屑要的,就是经济赔偿!
那些孩子的家长害怕了凑钱来给他道歉,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给你们十倍的钱,把我儿子的脚趾还给我。”那声音冷情淡漠,波澜不惊,可我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个男人从未有过的脆弱。
我不知道子昱的妈妈是谁,或跟陆辰皓离婚了,或不在了,否则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回来。
而我知道子昱,现在成了我全部的责任,医院守着他。
一个星期后,陆辰皓办理了出院,是子昱强烈要求的,医院里消*水的味道,他想住家里,反正有私人医生。
陆辰皓的私医院刚退下来的大主任,他斟酌再三之后就同意了。
医生每天到家里来给子昱定期消*换纱布,确保他的伤口不会溃烂发炎。
我则自觉的担任起了子昱的私人幼教。
每天按照幼儿园里的流程陪他玩游戏,给他讲故事,是赎罪,也让我重新找到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我以为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会持续一段时间,至少直到子昱可以下床。
然而一周后却发生了变故。
晚上,我靠在床侧给陆子昱讲故事,这些天他习惯了跟我腻在一起,听故事的时候将手伸进我的衣袖里,好像这样就会很安心似的。
我则莫名跟一个孩子亲近到好像我们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故事听到一半子昱就睡着了,我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掌心一软,翻转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他的小手,小心的给他掖好被角。
门在这时候开了,陆辰皓修长的剪影在灯光的照射下拉出一个长长的弧度,他盯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跌跌撞撞的走向床边。
我吓了一跳匆忙从床-上弹起来拥着他就往外走,“嘘……子昱睡着了。”
可约莫是我力道太大,合上房门的那刻,陆辰皓竟然被我推倒在了对面的卧室门上,卧室门没关,这样一撞,他整个人就朝后倒下去。
我余光瞄到,条件反射的冲出去拽他,可他着实太沉,就那么硬生生的跟他同时栽在地上,我,刚好压住他的胸膛。
身下的男人闷哼一声,好看的俊脸就轻轻皱起眉头。
“对不起,我……”
话还未落陆辰皓就一个翻转,利落的将我反压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一双黑黝光亮的双眸闪烁的望着我,里面滚滚流动好似情浓。
随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当下失*落魄的话,“他长大以后,会不会怪我?”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尽到责任,是我不可饶恕,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话未说尽,他就瘫软在我的身上,头就贴服在我的胸口,深埋着发出窸窣的声音。
“你说,等他以后长大了遇见自己爱的人,会不会因为断了的两根脚趾就得不到?”
“他以后上体育课会被人嘲笑吧?还有游泳的时候,小学就有游泳课了,他也在上潜水课呢~”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如此心细。
我没有做过妈妈,可是他真的细腻到可以搅乱一个人的心。
“陆辰皓,对不起。”我细若蚊声。
他似乎是没听见,刚抬起的头又撞进我的胸膛,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某个敏感部位弹跳了一下。
他身上的酒气胡乱的散发到我的鼻息里,我才意识到,“你喝酒了?”
陆辰皓只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道,“是。”
“喝了多少?”边说着,我就边从地上爬起来,扶着的他往床-上走。
走到床边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要以为我喝醉了,文静。”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叫我名字的时候透着一股格外的认真,认真的我不知所措。
他锁住我的眼眸说,“我欠他的,文静,我欠陆子昱的!”
我所有的愧疚就被全数翻腾出来,“不,是我欠他的,陆辰皓,是我欠陆子昱的!”
陆辰皓不反驳我,他只是摇头,额前的刘海随意的散到一旁去,他眼含悲怆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换不来两根脚趾,你明白么?”
我眼泪就唰的一下流出来!
我何尝不知道,无论我陪在陆子昱身边多久,给他讲多少故事,陪他玩多少游戏,都换不来他的两根脚趾!改变不了他身体的残缺不全,也再还不给他一个完整愉悦的人生!
陆辰皓的嗓子就突然变得有些尖锐起来,“跟我结婚。”他说。
02
脑袋一阵轰鸣,“你说什么?”
“嫁给我,做子昱的妈妈。”陆辰皓的眼眶明明因为酒精用量过度而泛红,可那眼珠子里透露出来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和不容置疑,他说,“子昱醒来的第一个瞬间,叫了你妈妈……”那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就震动了我的整颗心脏!
医院里醒来的那幕全数展现在眼前,那楚楚可怜却又笃定无比的眼神,刺激着我浑身的每一根神经。
从未有过的难受,翻江倒海的没有主意。
陆辰皓的喉结就在我眼眶里性感的上下滚动,“这孩子从小就敏感,明明很爱表达却不喜欢跟人说话,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就偏偏看上你,现在倒好,为了守住心里那一点点温暖就能豁出命去,可是文静,他弄不清楚不代表我不明白,为了他想守住的的温暖,他在丧失自己更宝贵的东西。”
陆辰皓不知什么时候捏住了我的双臂,“我只有把这温暖都给了他,他才不会缺什么少什么,拼尽一切的去找什么。”
“文静,嫁给我,做子昱的妈妈。”这是陆辰皓第二遍说这句话。
可我听在耳朵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震撼。
原来他没喝醉。
原来他说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
如果陆辰皓单纯的提出要跟我结婚我反而觉得这很可笑,可如果他说是为了陆子昱,我竟然理解。
如果我是他,在无能为力面前,也一定会拿出自己所有宝贵的东西来竭尽全力。
可我还是俗气又现实的说,“陆先生,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什么也没有,跟你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你确定你做了一个理智的决定?”
“你说呢?”他很刚毅的挑了一下眉头反问我,我就得知了他的决心。
很奇怪,也许是因为我们同时一起经历了陆子昱断指的事情,心下竟然形成一种莫名的默契。
我确定我看懂了他此刻的心。
“好,我答应你。”
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没什么可失去的。
何况子昱受伤的事情一直折磨着我,我也需要一个宣泄口。
而陆辰皓此刻的提议,似乎刚好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去跟陆辰皓领了证,目的是为了让陆子昱可以名正言顺的叫我妈妈。
只是在民*局的时候,我惊异于陆辰皓的户口本上竟然写着未婚,他也并没有提供什么离婚材料。
“你没结过婚?”完全不能相信。
“谁告诉你我必须结过婚。”他鹰隼般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迷离。
我呆了一瞬,“那陆子昱是……”后面的话没说完,我就改了口,“子昱的妈妈呢?”
陆辰皓侧目瞄我一眼,就一本正经的歪头面对着我,轻启薄唇,咬了两个字,“死了。”
多么摄人心魄的两个字他说的竟然不含半点悲情,说完就跟没事人一样去开车门。
坐在副驾驶上,我才跟刚缓过来似的一直捏着手里的红本本出神,就这么……领证了?
从前我觉得婚姻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小心翼翼又呵护备至,可结果竟然这样惨烈收场,如今,也就不必再那么介意了,如果领一个结婚证就可以安抚一个因我而受伤的孩子的话,总是值得的。
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嫁给了陆辰皓。
从没想过这一嫁,是女人有了一个家,更没想过陆辰皓这一娶,是真的取了一个女人。
把红本子拿回去给陆子昱看的时候,小家伙的嘴巴张的可以赛下一颗鸡蛋!
“爸爸,你真的跟文老师结婚了吗?”他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跟陆辰皓确认,“你真的喜欢文老师吗?你能给她幸福吗?”
我感动的简直要落下泪来,就觉得自己这个荒唐的闪婚决定似乎没有错。
陆辰皓捏陆子昱的鼻子问,“你知道什么叫幸福吗?”
“当然知道了!就是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文老师吃!还要亲她!还不能吵架!”
我同陆辰皓面面相觑,都惊诧于一个三周岁半孩子的神逻辑!
那时候陆辰皓也一定想不到,陆子昱的这句话就像一个紧箍咒一样带在了他的头上,在往后我们一起的许多日子里,他似乎都在履行着陆子昱的这个神逻辑。
我们都很庆幸,得知我们结婚了,陆子昱是真的很开心,就连米饭都能多吃半碗!
他把所有的笑容都挂在脸上,还是叫我文老师,眼睛里却写着妈妈。
只是到了晚上,他就突然提出一个疑问,“爸爸和文老师结婚了,为什么不睡在一起呢?”他一本正经的解说,“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
我试图用我们这样就是住在一起来糊弄他,可他一句话就拆穿了我,“文老师,我说的是住在一张床-上!你跟我爸爸明明就没有住在一间房间里!”
没办法,为了配合演出,晚上我跟陆辰皓就只能住同一个房间。
因为别墅里的主卧是子母间,陆子昱就住在主卧的里面隔间,实在是对我们有没有真的睡一起了如指掌。
从前没预想过这种情况就有些尴尬,将陆子昱哄睡了我就跟陆辰皓解释,“我还是去外面的客房睡。”
陆辰皓却轻飘飘的丢来一句,“怎么?不敢跟我睡?原来你就这点胆量。”
“不是……”
“不是就留下。”他故意截断我的话茬儿让我将后续的理由都全数咽下。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陆辰皓住到了一起。
03
心里开始摩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去洗澡的时候,也是扭捏着攥紧了浴袍。
站在花洒下,脑子分明有些乱,原本是毫不熟悉完全两个世界的两个人,被陆辰皓救了数次心存感激是一回事,但这样同在屋檐下如此亲密就是另外一回事。
究竟是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这种模样和关系的我实在是有点头晕脑胀的厉害,脚步一个虚浮,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就朝旁边斜去。
条件反射的去扶一旁的墙壁,力量都撑在臂膀上,才免遭一难,没有摔倒。
慌忙站稳,简单擦洗了一下我就换上白色的浴袍出了浴室。
奈何胳膊拧了一下,好像扭到了筋,抬手擦头发的时候,狠狠的嘶了一声,好容易才忍下呲牙咧嘴的狼狈。
陆辰皓已经换好了家居服靠在床头,他淡漠的朝我扫了一眼就眼尖道,“怎么了?”
“没什么,扭了一下。”我忙应着,额上竟然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他就放下手里的文件夹,优雅的挺直了腰脊,“过来。”
“嗯?”
“过来!”
忘了说,陆辰皓就是莫名有一种威慑力,自带的,好像看他一眼就中了什么*一样再也做不出相反的动作来。
我管这东西叫气场。
陆辰皓就跟我呈直角的角度挨着坐,抽走我手里的毛巾,就覆在了我的整颗脑袋上。
在我还不明就里的时候,他开始用毛巾一缕一缕的给我顺发,发丝上的水珠全书被柔软的毛巾吸走,他擦的仔细又温柔。
狠狠的咽了口口水,“还是……我来吧。”
“逞能的女人不怎么可爱。”丢给我这样一句话,他就继续认真的擦头发。
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的会触碰到我的皮肤,那种触电的感觉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总之,我好似很多年都没有这种体验和感觉了。
六年来,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管礼彬一个,荷尔蒙的分泌也在细水长流的生活中渐渐消耗的所剩无几。
就在我怔神的空档,后颈传来一阵湿热的温度。
有热气洒在脖子里,我惊愕的回头。
“别动!”陆辰皓命令我,手臂一滑,我清晰的感觉到他圈住了我的腰身,湿热的温度清晰而缱绻,“让我抱会儿。”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沙哑,竟让我的心跳骤然加起速来,“为……为什么?”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陆辰皓没回我,就只是将我圈的更紧了。
一股窒息的感觉传来,真的是太久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过。
慌忙抬手去掰他的胳膊,“别这样……陆先生。”
陆辰皓就僵直了背脊,整个气场冷下来,“我现在是你老公。”
老公?
我终于完全挣脱了他的怀抱歪过身子跟他面对面,“陆辰皓,你是认真的吗?”眼底里是震惊。
陆辰皓原本有些微红的眼球此刻渐渐恢复了原状,“起码现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就算不是子昱还看着,你也得配合我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内心里莫名提起的那口气,一下子释放出去,竟然没觉得轻松多少,“哦,好,我知道了。”
垂了头,我淡漠的落下眼角。
陆辰皓修长的手指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
陆辰皓用力瞪了我一眼,“文静你瞎吗?!”之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一直到半夜,也没太想明白他干嘛突然发脾气,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瞎,看得见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是一个二婚女人,且在爱情里输的一败涂地,要我还像16岁的小姑娘一样对爱情充满热情吗?不,不会了。
真的在泥里滚过一次就最知道浑身沾满泥泞的感觉有多肮脏痛苦,绝不会再想尝试第二次!
只是这一晚我睡的竟然不太安稳有些没搞懂自己,耳边全都是身侧男人平稳而有力的呼吸声。
梦里,我织了一件翠绿色的毛衣,好像是给管礼彬织的,又突然变成陆辰皓的脸。后来毛线打了结,解的满头大汗,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陆辰皓放大的脸。
“你,你干吗?”心里惊异,下意识的去拉腋下的被子。
陆辰皓就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以为我会非礼你?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这话真是说的我无言以对。
怔忪间,陆辰皓已经从床侧起身,三下五除二解下身上的家居服就去拿衣服换,“快起来吧,饭做好了。”
望着那光洁有力的古铜色肌肤,我的目光久久无法移开,“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就随便脱衣服?”咽了咽口水。
陆辰皓的脚步生生顿住,“你的意思是,我在自己家里换衣服还要被限制?”
“不是,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们不过是形婚,所以还是注意一点好。”
陆辰皓就忽的一下转过头来,直接用他那傲人的胸肌对着我,“你这个女人,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对着我这样一个现成的男人,就算你不会被美色迷惑,至少应该明白好好的巴结一下我就可以轻轻松松帮到你复仇!”
心事就这样被赤-裸的陆辰皓赤-裸-裸的点了出来,我瞬间呆愣住,“我没想过要依靠谁,到现在我已经明白,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可以靠得住的。”就算是如今不得不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我也没打算依靠任何人。
陆辰皓就紧紧的锁住我的眼眸,跟我对视了足足二十秒钟。
后来他一言不发的进了衣帽间,独留我躺在床=上脑子一片混乱。
早饭的确已经有佣人做好了,在此之前,我还没享受过被人伺候的待遇。
拜陆辰皓所赐,感受了不少的第一次。
04
我下楼的时候,陆辰皓也刚好背着陆子昱下楼。
他比我早起那么一会儿之后,就是去给陆子昱穿衣服洗漱了,我去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一直听到隔间里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响,陆辰皓,还真是个很仔细的人。
眼看着他刚毅的将陆子昱背下楼放到餐桌的椅子上,轻轻盖住他的脑袋揉了揉他*嫩的头发,我莫名觉得,他其实是个挺接地气的人,也没有我想象中那般高高在上。
早饭之后我就出门了。
在跟陆辰皓形婚的第二天。
不是精挑细选的日子,但这天确实很特殊。
4月7号,我入职岛城第一幼儿园的时间,我得在今天,重新回到这个我待了两年的地方。
进门的时候,保安看到是我没拦,毕竟是一起工作了两年的同事,我从他的眼睛里还是看到了怜惜。
推开领导的房门,我直接开门见山道,“张园长,我们共事一年了,你真的觉得我会虐童吗?”
张园长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扶一下眼镜框的边角,他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小文啊,工作是个讲理的地方,讲不了情。”
“就算是污蔑一个人断了她的前程,也不讲情吗?!”我反问。
张园长就放下手里的碳素笔,盯住了我,“你当初揭发上任园长让其断送前程被送监狱的时候,有想过讲情吗?”他说,“小文,别闹了,回去吧,虐童的事儿已经了了,大家皆大欢喜挺好的。”
我鼻头猛然一酸,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人情淡薄,新园长恐怕到任的时候就得知了老园长是因我被罢黜,这一年来他定是如坐针毡怕我也在他身上搞出什么事端,恨不能早就把我这颗定时炸弹给拆除了。
这次的虐童事件是个机会,他怎可错过。
怪不得当初的全园大会他会做的那么绝情!
周芷慧啊你看看,当初我救下你究竟是埋下了多大的隐患,你怎可心安理得的爬上我老公的床!
我忍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张园长,您真的决定不给我翻案了吗?”
这次张园长头都没抬,“翻不了案了,这事儿上头已经知道了,小文啊,我劝你还是换个行当吧,你不适合这个职业。”
满室的冷漠让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就转身离开了。
去电子城买了一支录音笔,我直接找到郑奇奇的家。
岛城第一幼儿园的孩子都是当地高档小区里的,家中非富即贵,唯一夹杂着的一个平民小区叫富贵家园,是多年前的棚户区改造,因为地理位置优越,也被划进了岛城一幼,但是生活在这个小区里的居民,很多没有因为拆迁就富起来,郑奇奇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虽然小区的环境不错,可是郑奇奇家里的装潢却是十几年前的风格,很简单的墙面处理,白里透着一股污色,客厅里的橱柜边角都起了皮,椅子腿也是不平的。
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定在那台老式箱体的电视机上。
“看什么看?别看了!我们家电视是旧了点,耐用的很!可别小瞧TCL的老牌子,这可是从前的王牌彩电!”门是郑奇奇的妈妈开的,看到我一直盯着她们家里的陈设,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我匆忙收回视线,“是,挺好的。”
郑奇奇的妈妈穿了一双超市里卖九块九的那种拖鞋,底儿已经有些断裂,但她毫无所觉似的站在我对面,“说吧,你来我们家做什么?要是来道歉的话就算了,我们不接受!”她两手一个交错,蛮有泼妇的架势。
我就捡了一个单人木质沙发坐下,“我不是来道歉的,是来找你们给我道歉的。”
话语里的沉稳将郑奇奇妈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你脑袋是不是秀逗了要我们给你道歉?是你猥亵我的儿子!我没杀了你全家就算不错了!”
我就长长叹了口气,“是啊,如果我真的猥亵了郑奇奇,你恨不得将我全家人都杀光了来泄愤,又怎么可能只在我被革职了以后就相安无事了,奇奇妈妈,这不符合心理学。”
郑奇奇妈妈的面部明显僵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什么心理不心理学的,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总之我恨你!我怎么可能不恨你!你滚!快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地儿!”说着她就反应激烈的猛推我到门口。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站住,房间的卧室里就出来一个人,是郑奇奇的爸爸,他手里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迈的老人。
“怎么了吵什么?把妈吵醒了。”
说完看到我,奇奇爸爸才闭了嘴,皱着眉头瞪奇奇妈妈,好像在责怪她放我进门。
而我眼尖的落在轮椅上的老太太身上,“是尿*症吗?”
“还有糖尿病……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尽是拖累孩子啊……”轮椅上的老人开口了。
她身后的奇奇爸爸就一脸急躁道,“妈,你胡说什么!”说完转身就重新将轮椅推回了卧室。
客厅里变得安静,奇奇妈妈这次反应迅捷的一把就将我推向了门边,“你快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她力气太大,宁开门就将我甩了出去。
我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用力的捏了捏口袋里的录音笔,便下楼梯出了单元楼的门。
从小区里打听一下郑奇奇的家庭状况,果然早已是众所周知,据说郑奇奇的奶奶前两年身体一直很好,可是从去年查出尿*症来之后,身子就肿的不像话,后来干脆就站不起来了。
原本郑奇奇那样的家庭就凑不出换肾的钱,又雪上加霜查出了糖尿病,这下更是没钱治病了。
得知了这些讯息之后,细想一下我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并不复杂,周芷慧不过是利用了人心的弱点而已。
所以冒充捐款者我从小区的大妈嘴里打听医院定期检查的时间,医院去。
05
郑家因为没钱,就决医院检查,每次检查的时候按照医嘱住院一个星期来治疗,稍微好一点之后,就再接回家去住一段时间,如此反复,计算的辛苦。
我跟在郑家人后面,就跟到了郑奇奇奶奶的病房。
趁郑奇奇的爸爸去办理各种手续的时候,我便走到郑奇奇奶奶的病床前,将提前买好的水果营养品放在床头,就握了老太太的手问,“奶奶,您岁数大,我也喊您一声奶奶,您告诉我,您是不是知道您儿子他们合伙陷害我的事?”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正虚弱着,压根想不到会被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她愣了几秒之后才问我,“你叫文静?”
眼冒红光,我狠狠的点点头,“是!”
“造孽,造孽啊!”老太太就一声长叹。
可是长叹之后我再问她什么,她就只字不提了。
她虽然患了病,脑袋却很清醒。
没过多久,郑奇奇的爸爸就回来了,我也只能悻悻离开,只是临走的时候,眼底是分外的不甘心。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抽出时间来趁郑奇奇爸爸或妈妈不在的时候,到老太太的床前陪上那么一会儿,陪她聊会儿天,给她削点水果,有时还打上那么一壶热水,但只字不再提虐童被冤枉的事儿。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星期,郑奇奇的爸爸主动找到了我。
医院的走廊里,他很为难的抽了一根最廉价的哈德门的烟,“文老师,谢谢你每天都来看我妈,我心里明白,可是有些事……还是对不起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的对着奇奇爸爸的背影道,“她给你们多少钱?”
奇奇爸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转过头来惊愕的看着我。
我便从未如此淡定道,“收买你们那会儿周芷慧刚上位不久,应该还不能把我前夫的钱牢牢攥在手里,所以她一个在幼儿园打扫卫生的,估计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两万?三万?郑先生,为了我的名誉和前途,我愿意付双倍的价格买你们一句实话!我知道,你们真的很需要钱!”
奇奇爸爸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满眼里都是不敢置信,“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郑先生,就算您真的走投无路,可您真的原意为了那来路不明的钱就断送一个人的前程吗?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更需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奇奇爸爸沉默了,拼命的吸着烟。
我便深深看了刚出来的病房门一眼,“实话跟您说吧,我没钱,可是老太太……我看的出来,她是顶善良的女人,而且这一个星期下来,我也注意到,你是一个孝子。从前我以为你老婆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可是通过这一周的观察我竟然也神奇的发现,她心地纯良,为了你一颗尽孝的心,她奔波劳碌毫无怨言!”
“如果不是老太太生病,我有多羡慕你们之间的夫妻感情!可是老太太的病……我打听过医生了,必须尽快换肾!”
可是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奇奇爸爸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咬着牙,什么都没说,就重新返回了病房。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的心底划过一阵苍凉,好像这一周以来所有的坚持都失去了归宿。
晚上回到海滨别墅的时候,心里就阵阵凌乱难过,晚饭的时候没有多少兴致,潦草几口就回了卧室睡觉。
刚洗漱完躺到床-上,陆辰皓就推门进来。
以为善良就可以打动别人,女人,是该说你够幼稚,还是蠢?”他蓦然逼近我,就突兀的冒出一句。
我惊的猛然抬起眼睑,“你跟踪我?”
陆辰皓就白了我一眼,“我可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去做那么变态的事,只医院竟然会在走廊上看到你,顺手查了下就知道,原来你每天早出晚归是去伺候那个年迈已衰的老太太!”
纵然陆辰皓说的再云淡风轻还是掩藏不住他语气里的冷嘲热讽,“文静你活了二十几年都只是在过家家吗?”
我心里的烦躁更盛,难得的猛然站起身来反驳他,“我没有!”话落,我就拧着眉头内心纠结的认真道,“上回你说要给我的那十二万……还作数吗?”什么尊严脸面,在无能为力面前也不过就是浮光掠影。
陆辰皓好看的眉头也轻轻挑起,“你要做什么?”
我咬着牙,倔强的望着他,“我不是在过家家,陆辰皓,我是真的想帮她!”
“有多难的会有那样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给老太太换个肾,她就能多活几年,多享几年的天伦之乐,就算……他们不帮我,我也想把钱给他们。”
“以德报怨?你以为你在演什么玛丽苏偶像剧?”
我狠狠的咬了咬牙,“你就说那十二万你现在能给我吗?”
陆辰皓漂浮的嘴角终于沉了下去,他盯着我,仿佛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一遍,许久,他说,“如果这十二万给了郑家,那你欠下的债呢?”
嘴角快被咬出血来,“我再想办法。”
陆辰皓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倾凑近我,薄如蝉翼的唇几乎要贴在我的鼻尖上,他抬起好看的手指敲了我的脑袋一下,“真想撬开你这脑袋瓜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他说,“文静,你究竟是怎么生的这么矛盾的?明明心坚似铁,却又裹了最动人的柔软。”他说,“我娶你,是不是娶对了?”
火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颊上,我的脸颊瞬间就绯红一片,“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这样的女人,真的很容易让男人认真。”陆辰皓掷地有声的在我耳畔念道,我心慌成一片汪洋大海。
“陆先生你真的别开这样的玩笑,我不过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不是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热衷戏虐的对象。”
“你知道我不是在戏虐你。”陆辰皓又重新收起压在我身上的阴影,用黝黑幽亮的眸子盯着我。
那眼神如旋涡一样可以将人卷进去。